14. 子非鱼(2)

8 Nov 2025 at 17:13:51

寓言这种体裁,相传在古巴比伦已经出现。约公元前5-6世纪,有《伊索寓言》传世。而后名世者如法国《拉封丹寓言》(拉封丹,1621 ~ 1695)、俄国《克雷洛夫寓言》等。以动物界说人事,深得刘小枫 隐秘书写 之要决。相对而言,童话更显天真。按可考之童话,较早者为法国(Chgrles Perrault, 1628-1703),其童话故事集出版于一六九七年,包括《睡美人》、《小红帽》、《蓝胡子》、《靴子里的波斯猫》、《灰姑娘》、《姆指汤姆》等,十九世纪则有格林兄弟童话、安徒生童话及牛津大学卡洛教授(Lewis Carroll, 1832-1898)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及王尔德童话等。

大致而言,由希腊哲学和犹太思想调和而成的基督教传统,上帝为一神之唯一存在,人和动物天人各异,同为上帝所创,人不可能存在其他和动物沟通的超神秘主义,所以,西方思想中,和动物对话的可能性只能存在于文学的隐喻中,而这也是文艺复兴以后的事了。

人是否能和动物沟通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单纯依靠人的肉身和动物进行思想上的交流,很接近于一种神秘主义。但如韩非所言,

以詹子之察,苦心伤神,而后与五尺之愚童子同功。

这种特异功能,看起来颇为愚蠢。

关于此种特异功能,中国古代记载,著名者如 千里眼、顺风耳。此二者在中国神话中由来已久,按明末著名书坊刻书家余象斗所编《四游记》中之《南游记》,又名《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即有所谓 千里眼乃离娄,顺风耳乃师旷 之说,而此前,元末杨景贤《西游记》第三本之中,鬼三台 唱道

千里眼离娄疾,顺风耳师旷休迟。

可见此说并非《南游记》所创,而乃元明之间通行之说。

按离娄相传为黄帝时代人,能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师旷为春秋时期晋国乐师,双目失明却精于听力。《孟子 离娄上》开篇有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之语,可见于孟子时代,离娄、师旷已是传奇人物。故被后世附会为千里眼、顺风耳,殊不为奇。

稍后的《封神演义》(许仲琳编辑,孙楷第、张政烺据《曲海总目》记,指为道士陆西星所作,鲁迅以为此书根抵为方士之见)则以此二人为商朝纣王手下部将,兄名高明,为千里眼,弟名高觉,为顺风耳。居棋盘山轩辕庙,乃桃精、柳鬼所化,即后世之神荼郁垒。而明末僧昭乘之《天妃显圣录》则以此二人为西北方金精、水精。金精具火眼,为千里眼,水精聪敏,为顺风耳。为妈祖所收服。

《南游记》、《封神演义》、《天妃显圣录》,按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分类,皆属神魔小说,而编著者分别为儒道释中人,可见元明之间,会通三教共谱一堂之做法颇为流行,与赫西俄德之《神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深得顾佶刚层进历史之法。

但正如那张1989时所拍摄,屹立于开进 square 之 tank 队列之前沉重的肉身的照片,要远真实于日后无数无耻的谎言和遮掩一样,对真相的追寻,有时犹如玩扑克牌。能看上底牌一眼,要胜于千百种技巧,非但 千里眼,顺风耳 不如小区门口门卫的浏览器,更不如远程网络电视电话,而戴宗之缩地法则远逊汽车、飞机甚矣。就算发展出来,至多成为一种体育运动而不足为用,而今若有迷信于耳朵认字、隔空取物、轮子飞舞的张大师、李大炮,试图以此来获得超越或者救世,则可谓愚蠢之至矣!韩非之说历历在前,距今二千余年,看起来,人类这种愚蠢的动物,实在很难说有多大进步。

以人类自身而言,拥有充分发达的语言的人类之间的沟通,尚不能充分的表达出人的感受和信息,语言这一巴别塔,隔离了大部分人可能的沟通和交流,而冰天雪地中的爱斯基摩人,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出类似希腊城邦的概念,不同群体的人之间的理解已是如此困难,何况人和动物?人已如此,物复何堪,说起来,上述种种故事,不过当时时代虚幻影像之残余而已。

但理解动物的语言及群体行为,对于理解人类自身之语言及行为极有助益。犹太-基督教思想之中,人是万物之灵,不需要理解生物群体的演变来理解自身的存在。而如果试图和动物对话,未免陷入非议一神上帝地位之叛逆角色,而虽说人只是上帝的玩偶,罪与救赎戏剧中的演员,但好歹还是个贬落凡间的天使,曾经上帝恩宠的亚当的后裔。但哥白尼之后,人突然发现,地球不过处于千千万万散落的球体中的边缘,而不是宇宙的核心。而达尔文之后,更惨,人不再是上帝的恩宠,而是一连串随机突变的偶然产物,很难说在5亿年前寒武纪时的某个气候突变事故,会不会使今日占满地球的,是猴子或者蚂蚁,而不是人。

于是,达尔文以后,人在生命世界中的地位被逼着采用一种现实主义观念:人事实上,和猴子相去不太远。而理解动物的语言及行为,便为理解人类的行为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参照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