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哲学文本 - 2基督教的兴起 - 2.1犹太教

基督教教义依托犹太教传统,以基督诞生、受难的传奇故事为立基,糅杂希腊哲学而成。罗马帝国纵横欧洲、东成西就之时,却不料已祸起萧墙之内,基督教以一个一身受难的事件为起点,配合各种思潮,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有形组织,最终成为罗马国教,并在罗马帝国崩裂时,维系统一欧洲千年之久。本章,叙述的是早期基督教教义的渊源、演变及教义中历史观的变化。

2.1 犹太教

犹太教是基督教的前身,其经典典籍是《旧约》,其中记载的犹太人历史既揉杂现实故事,又有神迹传奇,属于一种准历史。[1]其中,摩西是一个关键人物。

如果摩西这个历史人物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其生活的年代大约是公元前14世纪到公元前13世纪。《出埃及记》中,记载了摩西带领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并在西奈山(Mount Sinai)上,订立了人与神之间的约定的故事。[2]摩西的出现,使耶和华从一个部族神发展成为创造天地的唯一全能上帝,犹太教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神教。而摩西用两个四十天所构思出来并用大量仪式使之强化的律法,才是摩西真正的成就。与同时代其他不成文法[3]比较,是一种成文法和不成文法的混合物,更显宗教性和制度性。[4]在《摩西和一神教》中,佛洛伊德[5]用他一贯的精神分析法,通过对《旧约》中割礼、神的名字的禁忌等问题的考察,重构了以色列人的早期历史。[6]但由于这段历史的久远和证据的缺乏,任何解释均只能看成一种具有特定目的的解释甚至文学想像而已。[7]到公元前586年,犹太王国被灭,犹太人成为“巴比伦之囚”[8]时,摩西的事迹已经不可确切考证,但可以确认的是,他建立的律法已成为此时的传统,而犹太教的教义也已经稳定下来。

犹太教的教义在犹太人眼中,既是自己的宗教和信仰,又有关于自己的历史。教义以一个全能的上帝创世为开始,以犹太人的苦难作为上帝荣耀的见证,以弥赛亚的再次出现为终结。这种基于历史过程所建立起来的关于世界的理解,充满因为屈辱和漂流的历史特定性,而有着与希腊哲学及史学不同的特质。[9]犹太民族历史上连续不断的灾难,加强并传播了关于上帝及其特选子民的预定意图不可动摇的信仰。正是这种经历的不同,使其教义充分表现出其对世界的独特理解及对未来的渴望,[10]充满一种伤痛的记忆和苦难中的坚持。

在这种信仰中,时间不是无足轻重,未来则意味着希望。上帝创世意味着一个有秩序的世界观念的开始,创世那一刻,世界从无到有,成为时间的起点。世界,只不过是上帝在短短六天中匆匆构搭的舞台,这个舞台仅为显示神的荣耀而诞生,上演的是堕落和救赎的故事。人,作为世界的存在者及演出者,按照上帝所预先编制的剧本,表演到世界末日那曲终人散的时刻。在这一过程中,受到上帝启示的先知弥赛亚,获得了阐释这个剧本的话语权力。这种时间图式和对故事的阐释方法意味着,上帝创世这事件本身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被归入某一个循环之中,同时,对弥赛亚的期待,使关于时间的观念由过去的历史指向未来,从而获得一种线性的时间观念。对未来的期望,超越了俗世存在的意义,同时,也与历史和现实中的苦难遥相呼应,这构成了其对俗世和未来的理解。这种理解不同于埃及人对来生复活的期盼,也不同于希腊人对现世的留恋。

公元前586年,巴比伦人攻陷耶路撒冷城,稍后,波斯征服了巴比伦,希腊及罗马崛起,亚历山大吞噬了波斯帝国。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如同《约伯记》中的记述,犹太人遭受着天平上比海沙还重的苦难,在战争和颠沛流离的生活中继续他们对神的信仰。而在此后,数百年间进一步颠沛流离的苦难,则强化了其对未来的期待,并最终转化成为在苦难中等待救世主的信仰。[11]这种对于未来的期盼,深深地影响了此后世代的各种信仰。

同时,犹太教的习俗也在继续演化中。[12]犹太教分出三个主要宗派:撒都该派(Sadducees)、法利赛派(Pharisees)、艾赛尼派(Essenes)。撒都该派主张只需尊奉摩西律法,不接受后来发展的“口传律法”,此派不信灵魂与复活,不信天使与鬼魔;法利赛派,笃信律法,并遵守后来发展的口传律法,相信灵魂不死与肉身复活,注重维护犹太教的传统与犹太生活规范,盼望弥赛亚降临,这一派的学说渐演变为拉比学说;艾赛尼派则过着一种退隐式的集体生活。[13]

注释:

[1] 前几卷中的上帝有着多个名字,显示了犹太教从多神教向一神教过渡的痕迹。相对而言,多神教较接近于原始宗教,一神教则有着更加复杂但系统的抽象概念。

[2] 这就是《旧约》中“约”含义:人与神之约定。

[3] 比如,吾珥南模法典(Ur-Nammu Code)、比拉拉玛法典(Code of Bilalama)、里辟伊士他法典(Code of Lipit-Ishtar)、汉摩拉比法典(Code of Hammurabi)、赫人法典(Hittite Code)、亚述法典(Assyrian Code)等。

[4] 随着组织规模的扩大,将习俗固定为律法,实际上是对组织进行制度化,这是一种比血缘更强有力的连接纽带,这一点使摩西律法更显重要。

[5] 《摩西与一神教》(Moses and Monotheism:Three Essays,1939),(奥)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著,北京:三联书店,1992。

[6] 按照他的解释,摩西不是犹太人,而是埃及贵族,是当时一个城的总督。他带领他的犹太子民离开埃及,推行他的理想,而最终被其子民所谋杀。这种考察遵循了佛洛伊德关于伪装和隐藏的细节泄露了被掩盖的事实真相的理论,并进一步发展成为佛洛伊德早期关于文明起源的想像如《图腾与禁忌》《一种幻想的未来》等,考察《旧约》中一系列前后矛盾之处,试图还原出被篡改的地方,以显示后期犹太人对这种“杀父情结”的努力遗忘。按佛洛伊德的猜测,摩西所制定的律法及一神教传统来源于阿顿神教,为了反对当时流行的死神崇拜,故而整个《旧约》避而不谈死神和阴间。佛洛伊德这种解释和他其他的解释一样,有时未免显得过于富有想像力了。

[7] 历史可能是一种逆序的累积层进,越往后面的年代,便将前面的历史愈向前推进。1903年,在埃及尼罗河中的伊里芬丁岛的考古发现了亚开文字蒲纸,这种造于公元前5世纪的亚开文字蒲纸的记录显示,除了耶和华之外,当地的犹太人至少还敬拜其他三个神。这意味着摩西之后,某些团体仍然多少延续着多神崇拜。但大体上已经遵循一神崇拜。

[8] 公元前598—公元前586年,犹太王国两度被新巴比伦王国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征服,这是犹太人的亡国之痛。

[9] 如果说,希腊哲学是在城市中的有闲阶级,在衣食富足之后,基于充分的闲暇,而产生的对自然界的观察中,领悟到某些永恒法则的话,那么,犹太教义则是贫民在旷野的漂流中在自身民族的兴衰中体会到上帝的力量。

[10] 这种渴望,中文有一个成语“望梅止渴”可以表达。

[11] 正如《利未记》和《申命记》中所描述的,“收获是如此之丰,以至于会有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会为收集庄稼担忧。”

[12] 比如《旧约》中的律法书部分被规范化,分行分节,确定标准的行数及节数,这意味着文本的逐渐规范化和标准化。在耶路撒冷的圣殿及随后重新修建的圣殿相继被毁之后,各地设立会所,于安息日礼拜(这成为后世星期日礼拜的起源)。犹太教义中,救世主弥赛亚的观念被强化,这种强化使犹太人不是选择斗争而是忍辱负重等。

[13] 生活在后来发现《死海古卷》(The Scroll of the Dead Sea)之处的“古姆兰社团”(Qumran Community),被认为是其中一支。